“林师傅,你这双手…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啊?”
胖老板指着自己那台被判了死刑的进口切割机,它现在发出的声音比猫还温顺。
“修东西的。”
林谦头也没抬,继续用砂纸打磨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零件。
“就…就是修东西。”
胖老板还想问,却被林谦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看得打了个哆嗦。
那眼神里藏着什么,是比这台机器精密亿万倍的,一座冰山。
他不敢再问了。
01
2003年的青溪镇,像一幅没干透的水墨画,总带着点湿漉漉的陈旧气息。
镇子不大,一条青石板路从东头铺到西尾,路边栽着些歪脖子柳树,风一吹,柳絮就像一场永远下不完的雪。
“林氏精修”就开在西尾最靠河的位置,是个半旧不新的门脸,油腻的招牌下,总是半掩着一扇吱呀作响的铁拉门,像是主人的嘴,懒得跟世界多说半个字。
铺子的主人叫林谦。
三十出头的年纪,身形瞧着匀称,可那身洗得发白的工作服一脱,底下全是疙瘩肉,跟水里泡久了的石頭一樣硬邦邦的。
他话极少,一天也吐不出十个字,一双眼睛平静得像铺子门口那条常年不兴波澜的青溪河。
唯独那双手,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疤痕和洗不掉的油污,老茧厚得像戴了层牛皮手套,可偏偏做起活来,比绣娘的针还要稳,还要巧。
今天铺子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帕萨特,油光锃亮,跟镇上那些满身泥点的农用三轮比起来,像是一只闯进鸡窝的孔雀。
车主是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,手腕上的金表在阴天里都晃得人眼晕,他正围着车头急得团团转,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:“妈的,市里那帮废物,拆了装,装了拆,半个月了,愣是没找出毛病,一到两千转就他妈跟拉风箱一样,还德国工艺,我呸”。
林谦叼着根没点燃的烟,半蹲在打开的引擎盖前,眼睛闭着,耳朵却像是雷达一样贴近那台大众引以为傲的EA113发动机。
他一动不动,足足听了五分钟,像个入定的老僧。
啤酒肚老板看得直发毛,心想这乡下地方的师傅,怕不是个跳大神的吧。
终于,林謙睁开了眼,眼神里没有半点波澜,他吐掉嘴里的烟屁股,转身走进铺子最里面的工具墙。
那面墙上没有常见的成套扳手和设备,挂满了奇形怪状的铁疙瘩,都是他自己锻打磨制出来的,每一个都像一件抽象的艺术品。
他从墙上取下一根细长的、顶端带着个诡异弯钩的金属杆,又拿了一个小小的、像是医生用的听诊器的东西。
他把听诊器的一头贴在发动机的一个不起眼的螺丝上,另一头塞进自己耳朵里,手里的金属杆顺着一条极其刁钻的缝隙探了进去。
只听“咯”的一声轻响,微弱得像蚊子叫。
林谦直起身子,把工具扔进油腻的盆里,对车主淡淡地说:“好了”。
“好了”。
啤酒肚老板眼珠子瞪得溜圆,“你他妈逗我呢,就这么捅一下就好了”。
林谦没理他,自顾自地拧上机油盖,盖上引擎盖,然后拍了拍手。
“上车,打火,踩到两千转”。
老板将信将疑地钻进车里,拧动钥匙。
发动机发出一阵沉稳的低吼,指针稳稳地爬升,一千五,一千八,两千,两千五。
安静。
车厢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。
那种拉风箱一样的、折磨了他半个月的异响,彻彻底底地消失了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灭了喉咙。
啤酒肚老板的嘴巴张成了“O”型,他反复踩着油门,脸上是见了鬼的表情。
他熄了火,冲下车,一把抓住林谦的手,那金表硌得人手疼:“神了。
兄弟,你真是神了。
多少钱,你开个价”。
林谦抽出手,在围裙上擦了擦:“三百”。
“三…三百”。
老板以为自己听错了,市里那家4S店光工时费就跟他要了两千,这儿倒好,三百。
“我给你一千”。
老板掏出钱包。
“三百”。
林谦的语气不容置疑,他转身开始收拾东西,不再看老板一眼。
这就是林谦,青溪镇上的一个怪人。
林谦是两年前退役还乡的,镇上的人只知道他去当了兵,具体在哪个部队,没人说得清。
他回来后没怎么和人来往,就在河边盘下这个铺子,一个人过活。
镇上的人对他,是三种看法。
热心肠的王大妈觉得这小伙子人好。
她的农用三轮车链条总掉,林谦看到了,二话不说,给她焊了个小小的限位器,从此再没出过问题,还分文不取。
王大妈过意不去,时常包了饺子、做了烙饼给他送去,林谦也不客气,接过来就吃,吃完就一句“谢谢王妈”,然后继续埋头干活。
爱在桥头棋摊吹牛的老李头觉得这小子技术牛得邪门。
老李头的宝贝凤凰牌自行车,一个轴承坏了,到处配不到,林谦愣是用一台破车床,自己给他车了一个出来,那精度,用老李头的话说,“比头发丝还细,比原装的还顺溜”。
为此,老李头总爱把“我们镇的林师傅,那可是鲁班在世”挂在嘴边,说得唾沫横飞。
而镇上派出所的所长老张,对林谦的感觉最复杂,是疑惑,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警惕。
事情源于那辆三天两头出毛病的警用桑塔纳。
那车的刹车系统有鬼,时灵时不灵,送去县里修了好几次,换了刹车总泵和分泵,还是老样子。
有一次差点在下坡追贼的时候出了大事,把老张吓出一身冷汗。
后来没辙了,死马当活马医,开到了林谦的铺子。
林谦没用任何仪器,就是开车在镇上那条路上来回跑了两趟,时快时慢,时而急刹,时而点刹。
回来后,他钻进地沟,乒乒乓乓捣鼓了不到一个钟头就出来了。
他对老张说:“好了,刹车没问题,我顺便把联动机构给你调了一下,响应能快零点一秒”。
老张当时没在意,付了钱就把车开走了。
半个月后,他带队围堵一伙盗窃犯,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,对方突然甩尾,企图别停警车。
电光火石之间,老张猛打方向盘,一脚刹车踩死。
那辆破桑塔纳像是被赋予了灵魂,一个极其迅猛又异常平稳的甩尾漂移,堪堪贴着墙壁和对方的车屁股划了过去,精准地卡在了巷子出口。
那一下的操作,连老张这个二十年驾龄的老司机都觉得自己是超常发挥。
他事后一身冷汗地回想,那瞬间车子的制动响应和车身姿态,简直比他开过的新车还好。
快了零点一秒。
老张坐在办公室里,反复琢磨着林谦这句话,越想越心惊。
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修车师傅能做到的调校。
这需要对机械的深刻理解和无数次极限驾驶的经验才能达到的境界。
这个林谦,当的到底是什么兵。
02
对林谦身手的怀疑,很快就得到了印证。
青溪镇虽小,也有些游手好闲的小混混,为首的叫“刀疤刘”,仗着人高马大,带着几个跟屁虫,在镇上收点所谓的“保护费”。
这天下午,刀疤刘晃晃悠悠地领着三个人,堵在了“林氏精修”的门口。
“喂,那个修车的”。
刀疤刘歪着脖子,一口黄牙,流里流气地喊。
林谦正蹲在地上,用一块油腻的抹布仔细擦拭着一个拆解下来的变速箱齿轮,头都没抬。
“新来的不懂规矩啊”。
刀疤刘走上前,一脚踩在林谦面前的零件上,“每个月五百,交了,保你这铺子平平安安”。
林谦终于抬起头,那双平静的眼睛看了刀疤刘一眼,又低下头继续擦他的齿轮,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为了确认面前是不是有个东西挡住了光。
这种无视,比任何辱骂都更让刀疤刘火大。
“妈的,给你脸了是吧”。
他身后一个小混混叫嚣着,伸手就去推林谦的肩膀。
接下来发生的事情,快得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。
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林谦肩膀的瞬间,林谦的身子像是没有骨头一样,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向左一侧。
那个小混混的手落了空,由于用力过猛,一头撞向旁边停着的一辆拖拉机。
与此同时,林谦手中的抹布“呼”的一声甩了出去。
那块浸满了机油的、软塌塌的抹布,在他手里像是变成了一块板砖,精准地糊在了第二个准备动手的混混脸上。
那混混惨叫一声,什么也看不见了,捂着脸原地打转。
刀疤刘还没明白怎么回事,只觉得眼前一花,那个一直蹲着的人已经站了起来。
林谦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半米长的活动扳手。
他没有挥舞,没有叫骂,只是把扳手随意地往刀疤刘面前一横。
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,却让刀疤刘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。
因为那把扳手横着的位置,离他的喉结,不多不少,刚好一公分。
林...谦的身子微微前倾,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,那股无声的气势,压得刀疤刘几乎喘不过气。
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机油味,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、仿佛铁锈般的血腥味。
这不是一个修车师傅该有的味道。
这是刀疤刘在市里跟那些真正见过血的狠人动手时,才闻到过的味道。
恐惧,是发自骨髓的。
他看到林谦的嘴唇动了动,吐出两个字:“滚”。
刀疤刘和他剩下的那个没受伤的同伴,屁滚尿流地扶起另外两个,连滚带爬地跑了,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。
林谦从头到尾,眼神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。
他收回扳手,放回墙上,捡起地上的抹布,重新蹲下,继续擦拭那个齿轮,仿佛刚才的一切,只是一阵风吹过,吹跑了几片碍事的落叶。
老张接到报案赶来的时候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。
他看着满地狼藉的脚印和那几个落荒而逃的背影,再看看平静如水的林谦,心中的疑惑变成了巨大的惊涛骇浪。
夜深了,青溪镇陷入了沉睡。
林谦关上铺子的大门,在昏暗的灯光下,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去睡觉。
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沉重的军用金属箱,箱子没有上锁,却布满了尘土。
他打开箱子,里面没有工具,只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、样式奇特的作战服,和一张泛黄的合影。
照片上,是七个穿着同样作战服的年轻人,勾肩搭背,笑得没心没肺。
他们的背景是一架外形科幻的、从未公开过的飞行器。
林谦的手指,轻轻抚过照片上笑得最灿烂、牙齿最白的一个年轻人的脸。
他的眼神不再平静,那潭死水终于起了波澜,是悲伤,是疲惫,是深深的、化不开的愧疚。
“风眼…”。
他轻声呢喃。
这个人,就是他提前退役的根源。
03
一年后的一个普通午后,青溪镇的宁静被一阵排山倒海的轰鸣声撕得粉碎。
那声音由远及近,像是有一群钢铁巨兽正在集体迁徙,沉重,霸道,不容抗拒。
镇上的人们纷纷从屋里探出头来,然后集体石化了。
只见一长串深绿色的军用越野车和卡车,像一条钢铁巨龙,从镇东头开了进来。
这些车和普通部队的车不一样,车身线条更硬朗,轮胎宽大得吓人,车头挂着一种从未见过的、黑底红字的特殊牌照。
每一辆车都带着一身的泥泞和风尘,仿佛刚刚从某个地狱般的战场上冲下来。
巨龙的龙头,精准地停在了“林氏精修”的门口,后面的车辆则迅速散开,在几秒钟之内,就将小小的修车铺围得水泄不通。
车门“唰唰唰”地打开,跳下来一个个身材高大、面容冷峻的军人。
他们没有说话,动作整齐划一,瞬间在铺子周围拉起了一道无形的警戒线。
镇民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,躲在窗户后面,惊恐地猜测着,这个沉默寡言的林师傅,到底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。
林谦当时正在给一辆老旧的拖拉机换轮胎,巨大的轮胎被他一个人轻松地卸了下来。
他似乎完全没有被这惊天动地的阵仗影响,依旧不紧不慢地用撬棍剥着外胎。
一辆车牌号为“特A0001”的指挥车上,走下来一位头发花白、肩扛将星的老将军。
他年纪虽大,但腰杆挺得像一杆标枪,眼神锐利如鹰,不怒自威。
在他身后,跟着一群校官,个个神情肃穆。
老将军在一众军官的簇拥下,径直走到正在和轮胎较劲的林谦面前。
他挥了挥手,示意其他人退后。
一时间,巨大的引擎声都停了,空气安静得可怕。
只剩下林谦撬动轮胎时,撬棍和轮毂摩擦发出的“嘎吱”声。
赵振邦司令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油污,穿着廉价工作服的年轻人,心情无比复杂。
三年前,在“鬼斧”部队的年度考核中,他亲眼看到眼前这个人,在双臂骨折的情况下,仅凭双脚和一张嘴,指挥两个门外汉,在二十分钟内,排除了一台高精尖侦察无人机的致命故障。
他当时就被那股子妖孽般的天赋和冷静得可怕的头脑所震撼。
他亲口说:“‘工匠’这两个字,就是为这小子而生的。
他是我们这支部队的定海神针”。
可如今,这根定海神针,却在这里给拖拉机换轮胎。
“林谦”。
赵司令开口了,声音有些沙哑。
林谦撬下最后一块外胎,终于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灰,却没有看他。
“‘工匠’同志”。
赵司令加重了语气。
林谦拿起一块抹布,慢慢地擦着手,依旧没有抬头,仿佛眼前的将军和周围的军车都是空气。
“报告首长”。
林谦终于开口了,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,“‘工匠’已经死了。
死在了三号地区。
这里只有一个修车师傅,叫林谦”。
他的声音不大,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,精准地打在赵振邦的心上。
三号地区,那是一次境外装备回收任务的代号。
在那次任务中,“鬼斧”小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伏击,林谦最好的搭档,代号“风眼”的顶尖电子专家,为了掩护他带走核心部件而壮烈牺牲。
从那以后,林谦就像变了一个人,不久后就递交了提前退役报告,无论谁劝都无济于事。
赵振邦叹了口气,语气软了下来:“我知道你心里有结。
是我对不起你们。
但是现在…国家真的需要你”。
“国家需要的是战士,不是一个逃兵”。
林谦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,“我的手,现在只会修拖拉机和桑塔纳了”。
“不”。
赵司令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,“国家现在需要的,就是一个能把拖拉机修成坦克的人”。
04
“一件代号‘利剑’的绝密装备,在西南边境的无人区进行极限环境测试时,失联了”。
赵司令的表情凝重如铁,“根据最后传回的数据,它坠毁在了一个地形极其复杂的喀斯特天坑里”。
“失联就派人去找”。
林谦打断了他,“这种事,用不着找一个修车工”。
“我们已经派了两支回收小队”。
赵司令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,“都失败了。
天坑底部磁场紊乱,湿气极重,所有的精密仪器下去都失灵了。
第一次,小队连装备的影子都没找到。
第二次,找到了,但根本无法靠近。
‘利剑’的自毁程序被触发了一半,能量极不稳定,外壳也因为撞击发生了严重形变。
常规的切割和拆解手段完全无效,任何一点失误,都可能导致它彻底损毁,甚至…”。
赵司令顿了顿,一字一句地说:“剧烈爆炸”。
林谦擦手的动作停住了。
他知道,能让赵司令说出“剧烈爆炸”这个词的装备,其能量级别绝对非同小可。
“所以,你们需要一个不怕死的拆弹专家,而不是一个修车的”。
林谦冷冷地说。
“我们需要的是你”。
赵司令的目光灼灼地盯着他,“因为那件装备的核心模块,在设计之初就加入了一个独一无二的‘工匠保险’。
那个保险的物理结构,是你当年设计的。
除了你,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在不借助精密仪器的情况下,一分钟内解除它”。
林谦沉默了。
他想起了那个时候,他和“风眼”一起,一个负责机械结构,一个负责电子系统,联手打造了无数个被誉为“鬼斧神工”的保险装置。
那是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。
“我还是拒绝”。
林谦的声音很轻,但很坚定,“我已经不是军人了。
我有权拒绝”。
赵振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。
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防水布包裹的小袋子,递到林谦面前。
林谦的身体猛地一僵。他的手有些颤抖,接过了那个袋子。当看到里面的东西后,林谦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,眼眶一下子就红了......
“这是…‘风眼’的遗物。
清理现场的时候找到的。
本来早就该给你…”。
打开防水布,里面是一个被冲击波捏扁了的金属烟盒,烟盒上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:工匠。
那是他送给“风眼”的生日礼物。
“你知道吗”。
赵司令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,“这次‘利剑’项目的总设计师,就是‘风眼’的亲妹妹,林雪。
那孩子…把他哥哥的遗志,全都投入到了这个项目里”。
“如果装备无法回收,或者核心技术因为回收失败而落入敌手…她将承担的责任,是你我无法想象的。
整个项目会被迫下马,‘风眼’…还有无数科研人员十年的心血,将彻底付诸东流”。
林谦紧紧地攥着那个变形的烟盒,金属的棱角深深地扎进了他的掌心,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。
他的脑海里,全是“风眼”牺牲时,回头对他笑的最后一个画面。
他仿佛听到了“风眼”在他耳边说:“工匠,我妹…就拜托你了…”。
良久,林谦抬起头,眼中的悲伤和挣扎被一种熟悉的、锐利如刀锋的平静所取代。
他拿起那把用来撬轮胎的巨大扳手,在满是油污的围裙上,狠狠地擦了擦手。
“给我十分钟”。
他对赵司令说。
“我拿一下我的‘家伙’”。
他转身走进里屋,没有再看任何人。
在床底下,他拉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军用金属箱。
这一次,他没有去看那张合影,而是掀开了夹层。
夹层的下面,静静地躺着一套形态各异、闪烁着冷光的金属工具。
它们不像墙上挂的那些那么粗糙,每一件都精致得如同艺术品,但造型却比那些更加诡异。
这是他为自己打造的,真正意义上的“鬼斧”。
传说中的“工匠”,在沉寂了两年之后,回来了。
05
西南边境,潮湿的丛林被推土机粗暴地清理出一片空地。
临时搭建的前线指挥部里,空气压抑得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。
林谦乘坐的直升机卷起巨大的气流降落时,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。
当看到走下飞机的,只是一个穿着普通T恤和工装裤,背着一个半旧帆布包的年轻人时,很多人的眼神都从期待变成了失望,甚至是不屑。
指挥部的核心区域,气氛更是剑拔弩张。
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、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,正指着巨大的三维地形图,对一个身材魁梧、满脸悍气的上尉说着什么。
“高博士,人到了”。
赵司令的联络官低声说。
年轻人停下讲解,推了推眼镜,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谦,眉头立刻皱了起来。
“赵司令是不是搞错了。
我要求的是一个顶尖的结构工程专家,不是一个…修车工”。
他的声音不大,但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满。
他叫高飞,二十八岁的麻省理工博士,海归精英,“利剑”项目的副总设计师,一个极度信奉科学和数据的天才。
在他眼里,林谦这种靠“手感”和“经验”吃饭的“土方法”,是对现代科学的侮辱。
站在他旁边的雷毅上尉也转过身,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,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。
他是这次负责现场行动的“猎豹”特战队队长。
他用同样怀疑的眼神看着林谦,冷哼一声:“博士,别理他。
这种退役多年的老兵油子,到了下面那种极限环境,别拖我们后腿就谢天谢地了”。
赵司令的声音从指挥部的加密通讯器里传来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高飞,雷毅。
这位是林谦同志,代号‘工匠’。
从现在起,他拥有对回收行动的最高建议权”。
“建议权”。
高飞冷笑一声,“我不需要一个外行的建议。
我的方案已经通过了中央计算机的十万次模拟,成功率高达99.7%。
剩下的0.3%,是应对突发的地质活动”。
高飞走到巨大的电子屏幕前,调出了他的计划。
屏幕上,一个精细到毫米级别的三维模型正在缓缓旋转。
“很简单”。
高飞用激光笔指着模型,“‘利剑’坠落的位置我们已经精确定位。
我会让雷毅的队员把我护送到坑底,然后使用这台‘蜘蛛’多功能机械臂,它搭载了光纤内窥镜和超声波探头,可以实时扫描外壳的内部应力结构”。
“扫描完成后,机械臂会根据我的计算,使用高压水刀,在应力最小的区域,切割出一个三十公分见方的开口”。
“然后,再用一个更精密的微型机械爪,伸进去,解除核心模块的物理锁,把它取出来”。
他环顾四周,脸上带着智力上的优越感,“整个过程,安全,精准,高效。
不会有任何意外”。
他说完,期待着众人的赞叹。
指挥部里确实响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,大多是对这个高科技方案的认可。
只有林谦,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。
他只是走到一块能看到天坑底部实时监控画面的小屏幕前,死死地盯着那片模糊的、被水汽笼罩的影像。
“你有什么问题吗,‘工匠’同志”。
高飞注意到了他的沉默,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。
林谦终于转过身,他指着那块小屏幕,声音平静地像在陈述一个事实。
“你的计划,从第一步开始就是错的”。
一句话,让整个指挥部的空气瞬间凝固。
高飞的脸涨成了猪肝色:“你說什麼。
你凭什么说我的计划是错的”。
“第一”。
林谦伸出一根手指,“实时监控画面显示,坑底的空气湿度至少在95%以上,并且画面有规律性的微弱雪花闪烁,这说明岩壁和地下水系造成了弱磁场干扰。
你的光纤探头和精密电子元件,下去不出三分钟就会短路或者信号失灵,变成一堆昂贵的废铁”。
“第二”。
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,“你只看到了坠毁后的外部形变,却没有考虑材料本身的记忆效应。
这个外壳结构在设计时,‘风眼’…为了防止被敌方暴力破解,故意在几个关键点留下了应力陷阱”。
他的目光转向高飞,变得锐利起来,“用你的水刀强行切割,无论切在哪里,都会瞬间打破内部的应力平衡。
结果只有一个——引爆能源模块”。
06
林谦的话,像两颗重磅炸弹,在指挥部里炸开了锅。
高飞的脸色由红转白,又由白转青。
尤其是林谦提到“应力陷阱”时,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震惊。
因为这个设计,是整个项目的核心机密之一,只有他和总设计师等寥寥数人知道。
这个修车工,怎么可能只看一眼外形就知道。
“一派胡言”。
高飞恼羞成怒地大吼起来,这是天才的自尊心被当众践踏后的激烈反应,“你懂什么。
这个外壳是我参与设计的。
它的材料配比,它的分子结构,我比你清楚一万倍。
你一个修车的,连它的基础理论都看不懂,在这里妖言惑众”。
雷毅也立刻帮腔,他对林谦的怀疑已经变成了敌视:“博士,别跟这种外行废话。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你,并且执行你的计划。而不是在这里听一个老兵讲玄学”。
“够了”。
赵司令的声音如同惊雷,通过扬声器震慑了全场。
“高飞,你的自信值得肯定。但‘工匠’的判断,也从没出过错”。
通讯器里沉默了几秒钟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等待着最高指挥官的决断。
“这样吧”。
赵司令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先按高博士的方案尝试。设备和人员都已经就位,不能因为一个不确定的猜测就全盘否定”。
高飞和雷毅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。
“但是”。
赵司令的话锋一转,“林谦同志,你作为第二方案,做好随时介入的准备。
雷毅,你要派人保护好林同志的安全”。
“是。
保证完成任务”。
雷毅大声回答,但看林谦的眼神,却像是在看一个累赘。
林谦没有再争辩。
他知道,对于高飞这种迷信数据和仪器的天才来说,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。
只有冰冷的、残酷的现实,才能让他低下那高傲的头颅。
他默默地走到角落,打开自己的帆布背包,开始检查那些奇形怪状的“家伙”。
每一件工具,他都用一块鹿皮,擦拭得一尘不染。
他的眼神专注而温柔,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。
周围的紧张气氛,似乎都与他无关。
天坑,当地人称之为“鬼哭坑”。
坑口直径超过三百米,深不见底,终年被浓雾笼罩。
“猎豹”特战队的队员们,利用绳索,以标准的战术动作,护送着高飞和他的设备,向坑底滑降。
越往下,光线越暗,空气越潮湿,一股腐烂植物和泥土混合的腥气扑面而来。
岩壁上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奇形怪状的钟乳石,偶尔有不知名的飞虫撞在头盔的探照灯上,发出“啪”的声响。
高飞显得有些紧张,他紧紧抓着安全绳,脸色发白。
而雷毅和他的队员们,则像猿猴一样,在垂直的岩壁上行动自如,警惕地观察着四周。
林谦和另外两名负责保护他的队员,在第二批次下降。
他的动作,让那两名身经百战的特战队员看得目瞪口呆。
他没有使用任何标准的下降器,只是将一根绳索在腰间和手臂上以一种极其古怪的方式缠绕了几圈。
他下降的速度不快,但异常平稳,而且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他的身体像是和岩壁融为了一体,每一次蹬踏,都精准地落在最稳固的支撑点上。
那两名队员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,仿佛这个人不是在下降,而是在这面绝壁上散步。
经过近一个小时的垂直下降,他们终于抵达了天坑底部。
这里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史前丛林。
巨大的蕨类植物遮天蔽日,地上是厚厚的、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脚踝的腐殖土。
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白雾,能见度不足五米。
“利剑”的残骸,就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,像一头搁浅的、遍体鳞伤的机械巨兽。
它的外壳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复合材料制成,呈现出不规则的扭曲,几道狰狞的裂痕从机身上划过,偶尔有蓝色的电火花从裂痕中一闪而逝,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。
周围的空气,似乎都因为它内部极不稳定的能量而变得有些扭曲。
07
“各单位注意。
搭建设备,建立警戒圈”。
雷毅迅速下达了命令。
特战队员们立刻散开,在周围的关键位置布置了警戒哨和战术传感器。
高飞带着两个助手,手忙脚乱地开始组装那台精密的“蜘蛛”机械臂。
果然,和林谦预料的一样。
设备刚刚通电,高飞的脸色就变了。
“该死。
这里的磁场干扰太强了。
数据链极不稳定,传回指挥部的画面断断续续的”。
他对着耳麦低声咒骂着。
“博士,还能操作吗”。
雷毅警惕地问。
“可以…可以手动近程操作。
就是无法实时和指挥部的超算连接,只能靠我自己来计算了”。
高飞咬了咬牙,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没有了超级计算机的支持,他就像一个失去了拐杖的盲人,心里没底。
但他不能退缩。
在那个“修车工”面前,他必须证明自己才是对的。
他戴上数据手套和VR眼镜,开始小心翼翼地操控“蜘蛛”机械臂,向“利剑”的残骸靠近。
机械臂前端的光纤探头亮起,贴上了“利剑”的外壳。
“嗡…”。
高飞的眼镜屏幕上,雪花闪烁,数据流乱成一团。
“不行。
内部扫描完全失效”。
高飞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。
他现在是骑虎难下,只能凭着自己对设计的记忆和外部的观察,来估算切割点。
“只能赌一把了”。
他心一横,操控机械臂展开了高压水刀的喷嘴。
“切割开始”。
他话音未落。
“等等”。
一声断喝从他身后传来。
是林谦。
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高飞的身后,死死地盯着“利剑”的外壳。
“你现在切割,我们所有人都会被炸成粉末”。
“你给我闭嘴”。
高飞彻底被激怒了,他猛地回头,对着林谦咆哮,“这里轮不到你指手画脚。
雷上尉,把他给我拉开”。
雷毅皱了皱眉,对林谦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:“林同志,请你退后,不要干扰高博士作业”。
林谦深深地看了高飞一眼,眼神里充满了怜悯。
他不再说话,默默地向后退到了安全距离。
高飞重新戴上眼镜,启动了水刀。
“滋——”。
一道极细的、夹杂着石英砂的水线,以数倍音速,狠狠地射向“利剑”的外壳。
就在水线接触到外壳的瞬间。
“嗡——”。
一声刺耳的、如同金属蜂鸣般的警报声,猛地从“利剑”内部爆发出来。
残骸上的几道裂痕,瞬间迸发出耀眼的蓝光。
一股肉眼可见的能量波纹扩散开来,将周围的雾气都推开了几米。
高飞面前的所有仪器屏幕,瞬间全部黑屏。
他踉跄着摘下VR眼镜,面如死灰。
指挥部里,赵司令面前的主屏幕也变成了一片雪花,只剩下刺耳的警报声和高飞惊恐的喘息。
“能量读数…急剧攀升…已…已超过临界值的百分之九十…随时可能…殉爆…”。
技术人员的报告声,像是在宣读死亡判决书。
“报告。
雷达侦测到一支不明武装,正从七点钟方向,向天坑高速接近。
装备精良,判断为邻国‘山猫’特种部队”。
另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。
指挥部里,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08
“完了”。
高飞瘫坐在地上,眼神涣散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,“全完了…”。
雷毅和他的队员们也是脸色惨白,他们虽然是身经百战的战士,但在这种级别的、堪比小型核弹的能量殉爆面前,任何战术和勇气都毫无意义。
绝望,像浓雾一样,笼罩在天坑底部的每一个人心头。
就在这时,指挥部的加密通讯频道里,传来了赵振邦司令沉稳得可怕的声音。
“全体注意”。
“现场最高指挥权,从现在起,移交‘工匠’”。
“所有人,无条件执行他的任何命令。
重复一遍,是任何命令”。
这道命令,如同在死寂的深潭里投下了一颗巨石。
高飞和雷毅都愣住了。
他们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从始至终都无比平静的“修车工”。
只见林谦扔掉了手里的鹿皮,走到高飞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“现在,你可以闭嘴了吗”。
他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。
高飞张了张嘴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林谦不再理他,转身走向那头随时可能暴怒的钢铁巨兽。
“所有人,以我为中心,后撤五十米。
雷毅,让你的人准备战斗。
他们快到了”。
林谦一边走,一边冷静地下达着命令。
他的语气里,有一种能安定人心的魔力。
雷毅像是被电击了一样,立刻回过神来,大吼一声:“猎豹小队,执行命令。
快”。
特战队员们如梦初醒,立刻簇拥着失魂落魄的高飞等人向后撤退,并迅速建立起临时的战斗队形。
一瞬间,整个队伍的魂,又被重新聚了起来。
而那个魂,就是林谦的背影。
他只带了一个帆布背包,独自一人,走向了那个正在发出死亡蜂鸣的国之重器。
他没有穿厚重的防护服,也没有带任何精密的仪器。
那样子,不像是在拆解一个即将爆炸的核反应堆,更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,去修理一台有些闹脾气的老旧机器。
“工匠”的表演,正式开始。
09
林谦走到距离“利剑”五米的地方停了下来。
他没有急着动手,而是闭上眼睛,静静地站着,仿佛在聆听什么。
刺耳的警报声还在继续,但林"谦的表情却越来越平静。
他从背包里掏出了他的第一件“家伙”——那个在青溪镇修帕萨特时用过的、像是听诊器的装置。
他将金属探头的那一端,轻轻地贴在了“利剑”的外壳上。
他闭着眼,眉头时而舒展,时而紧锁。
那个样子,真的像一个老中医,在给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“把脉”。
高飞在远处看着这一幕,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。
他无法理解,这种“听”的行为,到底有什么科学依据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警报声的频率,似乎越来越高了。
突然,林谦睁开了眼睛。
他从背包里又拿出几根长短不一、材质各异的金属探针,像一排银针。
他绕着“利剑”走了一圈,最后在一个高飞和所有设计师都从未注意过的、位于机身底部的散热口位置停了下来。
他选取了其中一根最细的、顶端微微发黄的铜质探针,深吸一口气,猛地刺了进去。
探针没入的深度,不超过三公分。
然后,他用手指轻轻一拨。
“叮”。
一声清脆的、如同音叉被敲击的声音响起。
下一秒,那刺耳的、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警报声,戛然而退。
世界,瞬间安静了。
耀眼的蓝光熄灭了,那股令人窒息的能量波动也消失了。
“利!剑”就那么静静地趴在那里,像一头被驯服的野兽。
高飞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,嘴里喃喃自语:“不…不可能…这绝对不可能。
那里…那里没有任何电子元件,只有一个机械式的散热阀。
你怎么可能…”。
林谦拔出探针,淡淡地看了他一眼,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知的孩童。
“那是物理保险的共振点。
当能量过载时,它会因为高频振动而锁死。
你刚才用高压水刀,等于是在给它挠痒痒,反而加剧了它的振动频率”。
“我刚才做的,只是用一个相反的频率,抵消了它的振动”。
他顿了顿,补上了一句让高飞差点吐血的话。
“你们这些年轻人,太迷信电路板了。
有时候,最可靠的,还是这些不会说谎的铁疙瘩”。
技术上的降维打击,远比任何羞辱都来得更震撼。
高飞的脸,一片惨白。
就在警报解除的瞬间,“噗噗噗”。
几声轻微的、像是打气筒的声音从坑顶传来。
“敌袭。
隐蔽”。
雷毅怒吼一声。
几发枪榴弹落在他们刚才建立的防线前,炸起一团团泥土和碎石。
密集的子弹,如同死神的镰刀,从头顶的浓雾中泼洒下来,将他们死死地压制在掩体后面。
对方占据了绝对的高地优势,火力又猛,猎豹小队一时间根本抬不起头。
“狙击手。
找到对方的火力点,给我干掉他”。
雷毅躲在一块巨石后面,声嘶力竭地吼道。
“不行队长。
雾太大了,什么都看不见,热成像仪也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热源”。
狙击手焦急地回答。
战局瞬间陷入了被动。
林谦此刻正半跪在“利剑”旁边,双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,飞快地拆解着机身上的盖板。
他仿佛完全没有被头顶激烈的交火所影响。
突然,他拆解的动作一顿,头也不回地对雷毅的方向喊了一句。
“七点钟方向,头顶那块倒挂的、像牛舌头的钟乳石后面。
热源异常,是他们的观察手”。
雷毅愣了一下,下意识地端起枪,打开热成像瞄准镜,对准了那个方向。
果然,在那块巨大的钟乳石后面,有一个极其微弱、但轮廓清晰的人形热源,正在用望远镜向他们观察,并不断通过喉麦报告着什么。
“狙击手。
七点钟方向,牛舌头,干掉他”。
“收到”。
狙击手没有丝毫犹豫,迅速调整枪口。
“砰”。
一声沉闷的枪响,回荡在天坑之中。
几秒钟后,那个微弱的热源,消失了。
头顶的火力,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滞。
“干得漂亮”。
雷毅兴奋地吼了一声,随即用一种见鬼了的眼神看向林谦的方向。
他怎么知道的。
那个位置,就算是自己的热成像仪,也只是勉强能分辨出来。
难道他的眼睛是X光机吗。
他不知道的是,林谦在解除物理保险的瞬间,整个“利剑”的机身,就成了他最好的传感器。
对方观察手的位置,是通过机壳传来的、子弹击中岩壁时极其微弱的震动频率差异,计算出来的。
这种非人的感知能力,早已超出了现代军事理论的范畴。
雷毅看着那个依旧在埋头拆解的背影,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敬畏。
这个人,根本不是什么“老兵油子”。
他是一个怪物。
10
“核心模块的框架被卡死了”。
林谦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凝重。
因为剧烈的撞击,固定核心模块的合金框架发生了严重的物理形变,像一只扭曲的爪子,将核心模块死死地锁在里面。
他试了试背包里的一把看似粗糙、实则精巧无比的液压剪,也无法剪断那种特种合金。
“需要多久”。
雷毅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,带着急促的喘息,“我们快顶不住了。他们开始从两翼进行绳降突击了”。
头顶的枪声越来越近,甚至能听到敌人的叫喊声。
留给他们的时间,不多了。
林谦看着那个卡死的框架,脑中在零点一秒内闪过了上百个方案,又被一一否决。
暴力破解,会毁掉模块。
精细切割,没有时间。
突然,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拆下来的、一块“利剑”的备用电源模块上。
一个疯狂的、只在理论中存在过的想法,在他的脑海里成型。
“所有人,立刻带着核心模块以外的所有东西,撤退到天坑入口处,准备撤离”。
林谦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不解的命令。
“什么。那你呢”。
雷毅急了。
“执行命令”。
林谦的语气不容置疑,“给我一分三十秒。一分三十秒之后,不管发生什么,你们立刻引爆预设的炸药,炸毁绳索,然后撤退”。
雷毅咬了咬牙,他知道,这是命令。
“猎豹小队,交替掩护,带上博士他们,撤”。
他最后看了一眼林谦的背影,眼中满是决绝。
现场,只剩下了林谦一个人,和那头沉默的机械巨兽。
枪声,爆炸声,敌人的嘶吼声,在他耳边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交响乐。
而他,就是这片混乱风暴中,唯一的定点。
他飞快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、缠满了铜线的电容器。
他用一根导线,一头连接在备用电源的正极上,另一头,则接在了电容器的输入端。
他又用另一根导线,一头连接电源负极,另一头则拿在自己手里。
他在精确地给电容器充电。
多一毫安,少一毫安,都会导致截然不同的结果。
他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合金框架上的一个不起眼的焊接点。
那是整个框架唯一的、结构上的薄弱点。
充电完成。
他屏住呼吸,在敌人的一颗子弹呼啸着从他耳边擦过的同时,将电容器的输出端,和手中的负极导线,精准地点在了那个焊接点上。
“脉冲点焊”。
一个只存在于最高级实验室里的技术,被他用这种近乎原始的方式,在战场上重现了。
“滋啦——”。
一道极其短暂、但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电弧,一闪而过。
巨大的电流,在千分之一秒内,瞬间改变了那个焊接点周围的金属晶体结构。
热胀冷缩的原理,在这一刻被他运用到了极致。
只听“咔”的一声无比清脆的、如同冰块碎裂的声响。
那个卡死了所有人的合金框架,像一朵盛开的花,自动弹开了。
林谦迅速取出里面那个银白色的、只有手提箱大小的核心模块,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块老式军用手表。
“刚好,一分三十秒”。
他嘴角上扬,露出了任务开始以来的第一次笑容。
他提着箱子,转身就跑。
在经过“利剑”残骸的瞬间,他反手将一个口香糖大小的微型定时炸弹,扔进了空空如也的机体内部。
就在他跑到安全距离,雷毅等人正要引爆炸药的瞬间,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,从他们身后传来。
“轰隆——”。
那件国之重器,连同其中所有的技术秘密,在刚刚冲到坑底的敌军眼前,化为了一团冲天而起的、无比绚烂的火球。
巨大的冲击波,将那些还没站稳脚跟的敌人,像树叶一样卷起,又狠狠地摔在岩壁上。
当林谦提着那个银白色的箱子,出现在天坑入口的临时营地时,迎接他的,是死一般的寂静。
然后,是雷鸣般的欢呼。
劫后余生的猎豹队员们,看着他,像是看着一个从神话里走出来的英雄。
高飞博士第一个冲了上来,他没有说话,只是对着满身硝烟和泥土的林谦,深深地、九十度地鞠了一躬。
“林…林老师”。
他开口了,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羞愧和由衷的敬佩,“对不起。
是我太自大了。
请您…请您务必指导我们后续型号的改进。
您刚才用的那个方法…”。
“那不重要”。
林谦打断了他,“重要的是,不要再设计出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了。
战场上,可靠,永远比先进更重要”。
高飞的脸红了,但他这一次,却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。
雷毅上尉走了过来,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被炸得破破烂爛的作训服,在林谦面前站得笔直。
他抬起手臂,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。
“‘工匠’”。
他大声喊道,用的是林谦的代号,“我为我之前的无知和傲慢,向您道歉。
您是我雷毅这辈子,见过的最强的兵”。
他身后的“猎豹”全队,也“唰”的一声,集体向林谦敬礼。
那一张张被硝烟熏黑的、年轻而刚毅的脸上,写满了两个字——服气。
林谦没有回礼,因为他已经不是军人。
他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,点了点头。
英雄,不需要虚名。
11
返回指挥部,赵振邦司令没有开任何庆功会。
他屏退了所有人,只留下了林谦一个人。
“辛苦了”。
赵司令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热茶。
“应该的”。
林谦接过茶杯,抿了一口。
“你知道吗”。
赵司令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凝重,“‘利剑’的这次坠毁,根本就不是意外”。
林谦端着茶杯的手,在空中停顿了一下。
“是内部泄密,导致的蓄意破坏”。
赵司令的声音压得极低,像是在牙缝里挤出来的,“敌方精确地掌握了我们所有的测试路线和时间,甚至连那条备用路线,他们都提前设置了高强度的电磁脉冲陷阱。
‘利剑’就是在经过那片区域时,瞬间失控坠毁的”。
“是谁”。
林谦的声音冷了下来。
“不知道”。
赵司令摇了摇头,脸上满是疲惫和愤怒,“能接触到这个级别机密的人,不超过五个。
每一个都是我们最顶尖的科学家,经过了最严格的审查。
常规的审查手段,对他们根本没用。
这个内鬼,像个幽灵一样,隐藏在我们的心脏里”。
林我明白了。
林谦放下了茶杯。
“你叫我来,不仅仅是为了回收装备”。
“没错”。
赵司令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,“我叫你来,更是因为,只有你,只有‘工匠’你这双火眼金睛,才能从那些冰冷的机器和枯燥的数据里,找出常规审查根本无法发现的、隐藏在技术细节里的‘背叛痕迹’”。
这,才是赵司令冒着巨大风险,也要把林谦这尊“大神”请出山的根本原因。
他需要的,不仅是一个顶级的机械师,更是一个能洞察秋毫的“机械侦探”。
林谦沉默了。
他想到了“风眼”,想到了那个为了保护核心技术而牺牲的挚友。
他无法容忍,战友用生命换来的东西,被自己人从内部出卖。
他又想到了“风眼”的妹妹,那个同样在为国防事业奋斗的女孩。
他无法想象,如果这个“幽灵”不被揪出来,“利剑”项目,以及那个女孩,将面临怎样的未来。
他原本以为,回来执行完这次任务,就可以彻底斩断与过去的联系,回到青溪镇,继续做他的修车师傅。
但现在,他知道,自己无法再次置身事外了。
“我需要权力”。
林谦看着赵司令,开出了自己的条件。
“你说”。
“第一,我不是军人,也不回部队。
我的身份,依然是青溪镇的修车工林谦。
这次是以‘编外顾问’的身份,协助你们调查”。
“可以”。
赵司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
“第二,调查期间,我要最高的权限,可以查阅所有相关的技术资料,接触所有相关的人员,不受任何限制”。
“可以”。
“第三,我拥有独立调查的权力。
我的任何行动和发现,只向你一个人汇报”。
赵司令看着林谦,眼神无比郑重:“我不仅答应你,还会给你配备一个最好的协助团队。
雷毅和他的猎豹小队,从现在起,只听从你一个人的调遣”。
林谦点了点头。
他知道,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,即将开始。
他要面对的,不是丛林里的敌人,而是一个隐藏在无数图纸和代码之中的“幽灵”。
这个敌人,可能比“山猫”特种部队,要危险一百倍。
三天后,林谦以“外聘残骸分析专家”的身份,进入了位于国家腹地的“利剑”项目秘密研究所。
这是一座巨大的、半埋于地下的建筑,戒备森严,充满了未来科技感。
在这里,他再次见到了高飞博士。
此时的高飞,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傲慢,看到林谦,恭敬得像个小学生见到了校长。
“林老师,所有‘利剑’的残骸我都让人分类整理好了。
这是相关的设计图纸和数据日志,权限已经给您开到最高了”。
高飞递过来一个加密的平板电脑。
林谦接过电脑,没有看他,只是说了一句:“带我去残骸仓库”。
白天,林谦就像一个真正的维修专家,穿着白大褂,在堆积如山的残骸里翻找、检查、分析。
他检查每一块碎片,每一条线路,每一个焊接点。
他看得极其仔细,有时对着一块烧焦的电路板,能看上一个小时。
晚上,当所有人都离开后,研究所里只剩下他一个人。
他会脱掉白大褂,化身为黑夜中的幽灵。
他不再看那些物理残骸,而是坐在中央计算机前,调阅山一般的数据流,审查设计图纸的每一个版本,甚至每一行代码。
他的大脑,就是一台比超级计算机还要恐怖的处理器。
他要把整个“利剑”项目,从一颗螺丝钉到一行代码,全部在自己的脑子里,重新“组装”一遍。
只有这样,他才能找到那个“幽灵”留下的、微乎其微的痕迹。
12
调查的过程,远比想象的要复杂和诡异。
林谦很快就发现了第一个疑点。
他发现某一个批次的、用于制造外壳复合材料的稳定剂供应商有问题。
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化工原料,而那家供应商,是一家刚刚成立不久的皮包公司,背后有着模糊的境外资本影子。
他让雷毅顺着这条线索去查,却发现所有的证据,都被一个完美的假象,引向了一个早已被查封的走私团伙,线索到这里就断了。
这显然是对方精心准备的“防火墙”。
接着,在和高飞复盘整个设计流程时,林谦又发现了一个问题。
在飞控系统的某个底层代码段里,有一个看似是优化算法、提升飞行效率的补丁。
但林谦以他妖孽般的直觉,察觉到这段代码在某种特定的极端条件下,会留下一个致命的后门,可以直接绕过防火墙,向外界发送坐标数据。
而这个补丁的提交者,记录显示,是一位德高望重、早已退休在家养老的老工程师。
一个已经退休的老人,怎么可能还会回来,提交这样一段高深的代码。
最让林谦在意的,是一个名叫苏晴的女研究员。
她是高飞的学妹,也是项目组的骨干之一。
她业务能力很强,人也热情,总是主动上来帮助林谦,为他讲解各种技术细节。
但林谦发现,她的行为举止,有些过于“正常”了。
她似乎总是在不经意间,把他引导向某些特定的调查方向,比如那个退休的老工程师,比如另外几个有“疑点”的同事。
她的热情,更像是一种精心设计的表演,目的就是为了扰乱他的视线。
一个个线索,一个个疑点,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。
所有人都可能是“幽灵”,又或者,所有人都是无辜的。
林谦知道,自己不能被这些表面的线索牵着鼻子走。
“幽灵”非常狡猾,他留下的所有痕迹,可能都是陷阱。
必须找到一个物理上的、无法被篡改的、绝对的证据。
他把自己关在残骸仓库里,整整两天两夜。
他重新翻检那些被他带回来的、在天坑里被他亲手拆下来的部件。
他的目光,最终停留在了那块被他用“脉冲点焊”破坏掉的合金框架上。
那个焊接点,是整个事件的起点。
他戴上高倍放大镜,用一根探针,小心翼翼地刮取着那个被电弧烧灼过的焊点边缘的残留物。
在经过数十次的失败后,他终于分离出了一丝比灰尘还要微小的、非标准的金属残留。
他将这点残留物,放到了研究所里最高精度的质谱分析仪上。
分析结果出来的时候,林谦的眼睛,亮了。
那是一种极其罕见的“铟锡合金”焊料。
这种焊料的熔点极低,但导电性和抗腐蚀性极强,通常只用于某个特定的、非常高端的民用奢侈品制造领域,比如手工定制的顶级音响。
在整个“利剑”项目里,绝对不可能,也绝对不允许使用这种民用级别的焊接材料。
它为什么会出现在“利剑”的内部框架上。
唯一的解释就是,有人在组装的时候,用这种特殊的焊料,对那个焊接点进行了二次的、极其隐蔽的“加固”。
这种“加固”,在平时看不出任何问题,但在遭遇高强度的冲击和能量过载时,它会让那个焊接点变得异常“脆弱”,从而导致整个框架锁死。
这是一个最恶毒的、隐藏在物理结构里的陷阱。
而这个陷阱的布置者,就是那个“幽灵”。
林谦让雷毅动用全部力量,秘密调查整个研究所里,有谁和那个特定的高端音响领域有交集。
答案,很快就回来了。
而那个答案,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。
13
目标,锁定在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身上。
他不是高飞,不是苏晴,也不是任何一个林谦之前怀疑过的对象。
他叫陈启明,陈教授。
五十多岁,研究所的另一位副总师,资历深厚,平时不苟言笑,但待人谦和,在项目组里一直充当着和事佬的角色。
他是那种最不起眼、最容易被人忽略的人。
调查显示,陈教授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爱好——自己动手组装和改造顶级的胆机功放和黑胶唱机。
而那种罕见的“铟锡合金”焊料,正是他通过特殊渠道,从国外高价购买的。
他才是那个真正的“幽灵”。
他利用自己副总师的身份,在最终组装阶段,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手脚。
他制造了供应商的假线索,篡改了老工程师的代码提交记录,甚至可能在暗中操纵着苏晴,让她来迷惑林谦。
他做的一切,天衣无缝。
他千算万算,却没算到,赵司令会请来林谦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“怪物”。
他更没算到,林谦会用一种他根本无法理解的、神乎其技的手段,在现场就发现了那个被他动过手脚的焊接点。
第二天,研究所召开了一次最高级别的技术评审会。
会议的主题,是讨论“利剑二代”的初步设计方案。
所有核心人员全部到场,赵振邦司令也通过远程视频列席会议。
会议上,陈启明教授拿出一份他连夜赶出来的“优化方案”,说可以彻底解决一代的结构缺陷问题。
他正准备将方案上传到中央服务器时。
“等一下”。
林谦开口了。
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。
林谦走到主屏幕前,将一个U盘插了进去。
屏幕上出现的,不是任何设计图纸,而是一份份详尽的证据链。
从“铟锡合金”的质谱分析报告,到陈教授的海外采购记录,再到他个人电脑里被恢复出来的、与境外情报人员联系的加密邮件。
铁证如山。
陈启明的脸色,瞬间变得惨白。
他知道,自己已经暴露了。
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凶光,猛地从身上掏出一支伪装成钢笔的手枪,一把拉过离他最近的苏晴,枪口死死地顶住了她的太阳穴。
“都别动。
谁敢动一下,我杀了她”。
他嘶吼着,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。
就在他挟持着人质,一步步后退,企图销毁电脑证据时。
会议室的几个通风口,几块天花板,被无声地打开了。
雷毅和他的猎豹队员们,如同天降神兵,从天而降。
“砰”。
一声轻微的枪响。
不是陈教授开的枪。
是他手中的钢笔手枪,被一颗从天花板上射下来的麻醉针,精准地打飞了出去。
下一秒,几个黑影闪过,陈启明已经被死死地按在了地上。
整个过程,不到三秒钟。
审讯室里,陈启明彻底崩溃了。
他之所以背叛,不是为了钱,而是因为野心。
他觉得自己的才华一直被总设计师和高飞这样的年轻人压制,心中充满了嫉妒和不甘。
境外情报机构正是利用了他这种阴暗的心理,承诺帮他在国外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顶级实验室,让他实现所谓的“价值”。
于是,他一步步地滑向了背叛的深渊。
而苏晴,只是被他利用和蒙蔽的一颗棋子。
“利剑”的危机,终于从根源上被彻底解除了。
赵振邦的办公室里,他对林谦说:“这次,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。
留下来吧,‘鬼斧’需要你这样的灵魂人物”。
林谦摇了摇头,他拿起桌上那个早已收拾好的帆布背包。
“我的任务,完成了”。
他再次向赵司令请辞。
这一次,赵司令没有再挽留。
他知道,青溪镇那个小小的修车铺,才是这个男人心灵的港湾。
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、没有任何标志的卫星电话,递给林谦。
“青溪镇的林师傅,国家永远记得你的功劳”。
“这个电话,我希望它永远不要响起。
但如果它响了…”。
林谦接过电话,放进背包,郑重地点了点头,没有说话。
千言万语,尽在不言中。
14
青溪镇,“林氏精修”。
午后的阳光,懒洋洋地洒在铺子门口的青石板路上。
一切,都和林谦离开时一模一样。
林谦穿着一身油污的工作服,正靠在一辆拖拉机旁,看着一个笨手笨脚的年轻人修理发动机。
那个年轻人,正是当初来收保护费的刀疤刘。
他被林谦的身手彻底折服后,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,竟然解散了手下,死皮赖脸地要来铺子里当学徒。
林谦看他还有救,就收下了。
“听”。
林谦对满头大汗的刀疤刘说,“发动机的声音,是有生命的。
你用心听,就能听出它哪里不舒服”。
刀疤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
“林谦,吃饭了。
你王妈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”。
隔壁的王大妈,端着一个大碗,笑呵呵地喊道。
“哎,就来”。
林谦笑着答应。
他脱下油腻的手套,准备去洗手。
在他转身的瞬间,他放在工具箱里的那个黑色卫星电话,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。
一行加密信息,悄然浮现:
“‘蜂巢’项目遭遇技术壁垒,请求‘工匠’远程指导”。
林谦的眼神,闪过了一丝只有他自己才懂的锐利,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平静。
他拿起抹布,仔细地擦了擦手,对还在和发动机较劲的刀疤刘说:
“看好店。
我吃个饭就回来”。
他微笑着,走向那条充满人间烟火气的、湿漉漉的小巷深处。
镇民们看到的,永远是那个沉默寡言、技术过硬的修车师傅。
但他们不知道的是,那个传说中的“工匠”,从未真正离开。
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,守护着这片他深爱的土地。